【七日谈/第六日】未完之诗-星期天的爱是三文鱼

【七日谈/第六日】未完之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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科幻Paro

其实不是很科幻

未完之诗

叶修x苏沐橙

-24-

“先说好了，我哥哥他可是很凶的。”

“没事，我态度好。”

“说不定根本不听你解释就扑过来咬你了。”

“不怕，我不是还有你嘛。”

“可万一我也拦不住他呢？”

“那我就尽全力把他制服，绑着他当我大舅子。”

听到这里，苏沐橙眨眨眼，佯怒道：“求婚的时候你就是这样编排我哥的啊？”话说是这么说，但她看起来一点也不生气，反而还带着几分对接下来发展的期待。阳光透过落地窗在桌上铺展开来，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周末下午，咖啡馆里有叽叽喳喳说着八卦的高中女生，也有在角落敲击键盘、忙着写策划案的工作党。而苏沐橙则是坐在靠窗的位子，冬日午后的阳光晒得她暖洋洋的，让她情不自禁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，像是饱食后餍足的小猫一样。

“然后呢？”她拿起放在碟子里的小蛋糕，“我有没有答应你的求婚？我哥最后是什么反应？不会真扑上来咬你了吧？”

叶修不动声色地把碟子往她的方向推了推：“你不是最讨厌剧透吗？”

“这才不算剧透。”苏沐橙掰着手指算算时间，“按你所说的，还有一年你就要和我求婚了——我这叫提前排练，毕竟人生大事，有点心理准备总是好的。”

可接下来任凭她费尽三寸不烂之舌，叶修愣是一个字都不肯再说。几番回合下来，苏沐橙无计可施，只能率先投降，开始愤愤吃着蛋糕。但很快，她又自安慰：好歹叶修求婚了。这意味着在未来几年内，她可以不用瞎操心了。毕竟在她的设想里，这件事起码还要经过八年抗/战才能获得胜利——抗/战对象主要是苏沐秋，在阻碍妹妹恋爱的道路上，他不遗余力地贡献着光与热。

幸好对于某些人生大事，苏沐橙不必太过担忧。毕竟叶修作为一名时间旅行者，在不违反未来时空局规章制度的基础上，他不介意在某些方面假公济私。彩票中奖号码的泄露是重大事故，但咖啡馆新出的抹茶甜品非常难吃这件事则无关紧要。至于求婚这点私事，更不在未来时空局的管辖范围内。

总而言之，作为时间旅行者的女朋友，苏沐橙不可避免地享受到某些福利。比如作为抹茶甜品的替代品，草莓蛋糕甜蜜得让人心满意足。

-18-

周五的最后一堂课总是难捱，恨不得掐着秒表算离下课还有多久时间。好不容易等到铃响，苏沐橙匆匆忙忙把桌上的东西全扫进书包里，三步并作两步跑出教学楼。等到校门口，看见熟悉的身影如约而至时，她才松一口气，深呼吸一口气，大喊道：“叶修！”

叶修站在校门口，在一堆高中生里显得非常瞩目。他听到自己的名字，顺着声音转过头，脸瞧见是苏沐橙的时候，明显松了一口气：“你跑这么急做什么？我又不会忽然消失。”

“就是怕你忽然消失。”苏沐橙小声嘟囔了一句。有一个时间旅行者的朋友就是这点不好。你永远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出现，又在什么时候消失。有时候他会在你身边呆上四五个月，有时候则是短短的两三天。最开始苏沐橙会记录下叶修出现的每个时间点，希望能够发现其中的规律。但最后她不得不选择放弃，毕竟就连叶修自己也不知道，他下一次的出现和离开会在什么时候。在和时间旅行者的相处中，她学到最重要的事，就是必须珍惜和叶修在一起的每分每秒。

苏沐橙晃晃脑袋，把这些想法暂时抛到脑后。她把书包塞进叶修手里：“重死了！快帮我拿一下！”

叶修接过书包，被预想之外的重量吓了一跳：“嚯！怎么这么重？你往里面塞了什么？”

“还能有什么？练习册呗。”苏沐橙揉了揉被书包袋子勒得酸痛的肩膀，叹了口气，“都是周末要做的作业，周一要交。”

叶修“哦”了一声，表示爱莫能助，毕竟他读高三要追溯到七八年前了，各种公式定理早就被他忘到九霄云外。苏沐橙原本就不指望他能帮上什么忙，不过这不妨碍叶修成为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。从天气不好到小卖部里她最喜欢的面包断货了，小姑娘能够絮絮叨叨说上好半天。在最后，她尤为严肃批评了数学小测：“太难了！”她真心实意地吐槽道，“那还是人做的吗！”

叶修原本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听她说话，直到听到这句话，他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，“扑哧”一声笑出来。

被他这么一打岔，苏沐橙反倒不好意思继续拿着无聊琐事打发时间，只能问道：“你笑什么？”

“想起你大学的事了，”叶修说，“那时候你也是这样评价高数试卷的，”他努力模仿苏沐橙的神态，“‘这种卷子只有外星人才能做出来！’这是你的原话。”

“……”苏沐橙沉默了好一会儿，“看来你遇到的是如假包换的我了。”她不无悲伤地评价道，“就算上了大学，我的数学还是一样的差。”她毫不犹豫地对未来的自己做出判断，“然后呢，那次考试我过了吗——等等，你不要说，我觉得还是不要知道答案比较好……”

“没有，”叶修残忍地向她揭露事实，“你补考了三次才通过。”

苏沐橙双手捂脸，欲哭无泪：“让你不要说了啊！”她试图从眼角挤出几滴眼泪，“难道你穿越时空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吗！做点更有意义的事情吧！”

“这就是有意义的事情啊。”叶修冷静地说道，“你看，现在你就知道未来考试会挂科，你就会努力学习。”

“然后呢？”

“然后就不会挂科了。”

“就这样？”

“这样我们就可以去约会了，而不是一个下午我都在考场外苦苦等候你考试结束，接着在西餐厅里听你抱怨两个半小时的高数老师。”叶修慢条斯理地说道，“难得能见一次面，结果话题居然是都别的男人——还是个中年秃头理科男。”他颇有些不满，“我原来打算在那天和你求婚的。”

被他这么一说，苏沐橙难免觉得有几分不好意思。但几乎是同时，她就发现了叶修话语中的一个重要信息：“等等？你说什么？约会？！求婚？！”她猛地停下脚步，“那时候我们在交往吗……等等，我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这一步吗？”

叶修一时顺口，把后十集的重要内容透得一干二净，算得上是重大事故——值得庆幸的是，这仅对他和苏沐橙而言。不过要他马上想出补救的方法也不太现实，叶修只能小心翼翼地瞧着苏沐橙的脸色。

不过幸好，她看起来没生气，只是脸上泛出点红色。此时的她微微歪着脑袋，若有所思地在想着些什么。

叶修等了好一会儿，见她一言不发，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问道：“……你在想什么？”

苏沐橙脚步顿了顿。她仰起头，定定地看着叶修：“话说，那时候我是怎么和别人解释我有个时间旅行的男朋友？”

“你说我工作忙，天天出差……等一下，你怎么这么快就接受了？”苏沐橙良好的适应能力反倒让叶修有些不适应，“你不觉得奇怪吗？”

“有什么奇怪的，”苏沐橙理所当然地说道，“刚开始是有点震惊……不过想到是你的话，就不算什么大事。”她看向叶修，“不过话说回来，你怎么这么没信心？未来的我不是和你交往了吗？”

“未来是未来——”

“未来也是基于过去发生的，反正我们都会在一起，你就不要纠结这些细节了。”苏沐橙一锤定音，“不如你现在和我告白，看看我会不会接受。”她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，里面写满了“快说快说”，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。

叶修最受不住她这样，让人没法拒绝。好半天，他才清了清嗓子，一本正经地说道：“苏沐橙。”

“嗯？”

“你愿意和我交往吗？”

几乎是同一时间，苏沐橙字正腔圆、气势如虹地回答了三个字：“不！愿！意！”

叶修一脸震惊的表情实在令人难以忘怀，在很大程度上慰藉了今天被数学双重打击的苏沐橙，她忍不住露出一个恶作剧得逞的笑容来。“我现在还是高三生嘛，”她用手指卷着发尾，努力让语调显得严肃，“学业为重，懂吗？”

-32-

下班前十五分钟，QQ群里临时通知要加班。苏沐橙一边在心里礼貌问候老板全家，一边在对话框上点了个“+1”，聊天界面一连串“好的”，热爱工作的氛围扑面而来。做了一半的PPT还搁在桌上，苏沐橙叹口气，打起十二分精神去应付难缠甲方。

处理完一应工作，时针已经指向数字旧。肚子空空，连画饼充饥的力气都没有，只能希望地铁开快点，让她早日回家，扑在大床上睡个天昏地暗。

房子是前几年买的，离苏沐橙小时候居住的街道挺近，很难说买下它是不是有怀旧情结在作祟。电梯慢悠悠升上七楼，钥匙旋转一周半，苏沐橙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今天家里和她想象的有点不太一样。玄关亮着灯，客厅的茶几上摆着一个扁平的大盒子，电视在播放天气预报，沙发上则歪着个人影，似乎是看电视看到一半睡着了。苏沐橙下意识放轻脚步，但她刚走到客厅，对方似是察觉到她的动作，忽然醒了过来。

“吵醒你了吗？”

“没有，”叶修揉了揉因为睡姿不当而僵硬的肩膀，“没想到你这么迟回来，等着等着就睡着了。”

“临时加班，”苏沐橙解释道，“你怎么不发消息和我说一声？早知道你在，我就翘班回家。”

在她说话的时候，叶修打开了茶几上的盒子。那是一份披萨外卖，正好拯救饥饿的苏沐橙于水火之中。她往嘴里塞进一大块披萨，叶修则体贴地递过一杯水，服务态度好得无可挑剔。

好不容易填饱肚子，苏沐橙坐在沙发上，随手拉过一个抱枕，终于愿意拨冗来关心多日未见的叶修。“我还以为你要过几天才会回来呢，”她说，“挺好，比我想象的快。时空穿越的感觉如何？舒不舒服？”

“差强人意。”被时空挤压的感觉实在不算好受，光是回想起来就有些叫人反胃，“话说回来，这次我离开了多久？”他装出一副正在回忆的样子，“两个月？还是三个月？”

“两个月零十五天，”苏沐橙打开手机，翻了翻日程表，“你别说，让我想想这个时间段你是去了哪里……嗯……你遇到的是十四岁的我，还是二十岁的我？”

“都不是，”这次换叶修来纠正她了，“是十八岁。你还记得那次数学小测吗？”

苏沐橙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，“好，我想起来了，”时至今日，在某些时刻她依然会感受到被数学支配的恐惧，“怎么样，十八岁的我过得如何？”

“这种事难道不是你知道得最清楚吗？”叶修难得吐槽了一句。

“但有的细节总会记不清嘛，”苏沐橙厚颜无耻地说道，“当然，主要还是想听你夸一下十八岁的我貌美可爱，青春无敌。”

“你现在也很貌美如花。”

“胡说八道。”

她的目光落在叶修的脸上，在时光洪流中的不断穿行，似乎没在他脸上留下太多岁月痕迹。在她看来，他同记忆里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没有什么差别。但她不一样，她的时间在按部就班地前行着，只是她永远不知道，自己会在什么时候遇见叶修。

这是一个惊喜，但更多时候，是漫长的等待。而为了那些短暂相逢的瞬间，她总要忍受比想象中更久的孤独。这是在她尚且年轻时从未体会到的感受。时至今日，她终于后知后觉明白其中的含义。

她忍不住往叶修身边凑近了些，然后靠在他的肩膀上。男人身上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，让人十分安心。

他们又说了一些关于十八岁的故事。对叶修而言，这些事仿佛就发生在昨天，但在苏沐橙的时间里，这已经过去了很久，久到回忆起来都觉得恍然如梦。关于作业和考试的苦恼听起来都像一种奢侈，十八岁的苏沐橙无忧无虑，还不知道时间的指针会在命运的轮盘上指向何处。

“年轻真好啊，”她感慨道，“听得我都有点羡慕自己了……话说回来，这次你有剧透吗？”

叶修面色凝重：“似乎剧透了一点点。”

苏沐橙拿抱枕拍了他一下：“说了多少次，剧透可耻，不要剧透！”

叶修大喊冤枉：“明明有时候是你好奇接下来的发展，非让我透露一点关键剧情——我在违/法的边缘试探也很辛苦的！”

“你们未来时空局除了颁布这个法那个法之外，就不能想办法解决时间旅行这个问题吗？就算是让每次出现的时间有点规律可循也好啊。”苏沐橙翻了个不易察觉的白眼。自她认识遇见叶修起已过了许多年，但她这个问题始终不会有答案，思来想去，或许最后只能归咎于叶修与生俱来的特异体质上。

但现在有比这个更令她在意的事情。苏沐橙从沙发上爬起来，坐到叶修身上：“话说回来，这次和十八岁的我剧透了什么？”

“……大概剧透到交往的那个阶段。”叶修坦白从宽。

苏沐橙瞪了他一眼：“我现在终于知道，为什么当初会答应和你交往了。”

“难道不是因为我英俊潇洒嘛，”叶修大言不惭地说道，“再说，关键剧情还是没说出来。”

“什么关键剧情？”苏沐橙好奇问道。

叶修没有回答，反而问了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：“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？”

“什么日子？难道是加班日——哦！！”她惊呼一声，“我还以为你不记得了。”

“我怎么可能不记得，”叶修说，“我对时间是很敏感的——好吧，前几年确实是我的错。”瞧见苏沐橙眼里流露出的谴责，他慌忙补救道。

苏沐橙能怎么办，苏沐橙只能选择原谅他。

“好吧，其实我得承认我差点忘了，”她想了想，决定还是说出实话，“我没有准备礼物。”

“见到你就是最好的礼物了，”叶修说，然后他又马上补充道，“如果你没有加班就更好了。”

苏沐橙笑了。她仰起头，和叶修接了一个披萨味的吻。

“结婚纪念日快乐，”她听到叶修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，“时间旅行者的妻子。”

——这是十八岁的苏沐橙所不知道的事。

-66-

门铃响了三声，才有人姗姗来迟开了门。叶修站在门外，面对着六十六岁的苏沐橙，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意味。好半天，他才憋出一句话：“我想地址应该没变。”他支支吾吾地说道。

但苏沐橙看上去完全不介意。她侧过身，让这位不速之客走进来。同多年前相比，这个家的变化并不多，一切井然有序，温馨极了。叶修注意到在置物柜的顶端还搁着一块手表，看上去像是刚刚离开的男主人不慎遗落在此处的。

“上一次你进行时间旅行时忘记带走了，”苏沐橙注意到他的视线。她走过去，将手表取下，递给叶修，“幸好你来得比我想象的早。”

叶修接过手表。这应该是在很早之前买的，款式老旧，表带也有磨损，时间留下的痕迹鲜明，只剩下指针恪尽职责，一圈又一圈旋转着。

“要喝茶吗？”苏沐橙问道。

叶修点点头，而后又补上一句：“我来吧。”

苏沐橙并不多作客气。“本应该是由我来泡茶的，”她慢腾腾地说道，“但仔细一想，你也不算客人，所以就麻烦你自给自足咯。”她露出一个和年龄不太相符的狡黠笑容，让叶修原本有些沉郁的心情也变得开朗几分——毕竟和恋人相差几十岁这件事，不是所有人都能很快就接受。

叶修凭借记忆，顺利地在柜子顶端找到了一罐茶叶。回到客厅时，他注意到玻璃橱窗里摆放着许多照片。有的已经泛黄，有的似乎是前几年刚拍的。照片上的叶修和现在的他变化不大，但苏沐橙不同。上面既有十六七岁神采飞扬的苏沐橙，也有三四十岁成熟干练的苏沐橙——在这些照片中，他的时间仿佛静止了，只有苏沐橙在不断前进。对他而言，她应该是他最熟悉的人，但在这时候却又像个陌生人。这实在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体验。

“有些你大概有印象，有些你还没有，”在他身后，坐在沙发上的苏沐橙解释道，“时间旅行无法选择时间点……大多数时间你走在我的前面，但偶尔，也有我比你大的时候——就像现在，”她眨眨眼，“没想到有一天，我也可以享受到剧透的乐趣。”

这句话成功让叶修笑出声来。六十六岁的苏沐橙比他想象中过得要好，看起来她已经习惯了自己的丈夫是位时间旅行者，无论此时叶修说出什么话或者作出什么事，都不能让她惊讶分毫。

“我还记得第一次见面，我叫你叔叔，”苏沐橙回忆道，“现在你可能要叫我阿姨……奶奶就算了，我觉得我有点承受不来。”

她说得没错。大约是因为时间的影响，叶修的年龄永远停留在二十八岁。岁月对他仁慈，但对其他人还是一视同仁的残忍。即使是苏沐橙也不例外、在稍纵即逝的时间中，她很难抓住什么。

红茶散发出馥郁的香气，茶杯底落在玻璃上，发出“咔哒”的声响。叶修在苏沐橙身边坐下，他终于有时间好好打量她了。略显花白的头发被打理得很好，她的眼角则铺上了层叠皱纹，但从面容依稀可以寻到年轻时的样子。

“在我眼里，你还是个小姑娘。”

“花言巧语。”苏沐橙笑骂一句。经过岁月磨砺的她根本不吃这一套，这未免让叶修觉得有些挫败，“这样的话你都说得出来……让我猜猜，你是从结婚后过来的？”

“就算还没结婚我也会这么说的。”叶修说，“是从结婚纪念日过来的。”

“哦，结婚纪念日。”苏沐橙沉思道，“我想起来了。但是话说回来，我们就没在一起度过几个结婚纪念日——抱歉抱歉，这应该算是剧透了吧？”

叶修苦笑一声。“我不介意，”他说道，“不过我想我也没多少时间陪着你。”他的语调听起来略带几分愧疚。

“确实如此。”苏沐橙毫不留情地说道，“大部分时间，你都在进行时间旅行。有时我能遇到你，有时不能。”她想了想，“不过现在，我也不确定是遇到你的时候多，还是不遇到你的时候多。”

“我也不知道。”叶修承认道，“虽然我是时间旅行者，但我无法掌控它们……我不知道我的时间会停在何处，而哪次旅行会是结束……实话说，我也会感到恐惧。”他与苏沐橙的时间永远不会是以相同的速度前进的，他害怕有朝一日他会比苏沐橙更早见到她的终点。他不确定自己能否承受。只是这样的想法他从未同她说过——可如果面对的是六十六岁的苏沐橙，他觉得她或许能明白自己的想法。

“原来你还有胆小的时候，”苏沐橙说，“我还以为你对一切都挺游刃有余的。”

是因为你。叶修在心里说回答道。因为遇见了你，我才开始胆怯。我见过十八岁的你，二十四岁的你，三十二岁的你……我无法想象没有你的时间。但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，我无计可施。有时候我会想，这在最初或许就是个错误、如果你不是作为时间旅行者的妻子，而是作为一个正常人过着平凡的生活，会不会比现在更幸福？

他的表情全落在苏沐橙的眼里。而当他抬起头看向苏沐橙，眼神中带着一些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安。或许连叶修自己都没意识到，他现在就像个渴求答案的孩子。

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。当叶修以为这就是结束时，苏沐橙开了口。

“你还记得当初你是如何向我求婚的吗？”她慢慢说道，“你问我，‘和时间旅行者在一起，会是一件很辛苦的事，即使如此，我还是想问你，你愿意成为我的妻子吗？’你记得我是怎么回答的吗？”

“你说成为时间旅行者的妻子是一件很酷的事情。”回想起了当时的事情，叶修在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，“我还记得你哥哥在旁边大喊大叫，他说他不同意这门婚事。”

“要我说，他的意见不太重要——我们郎才女貌，哪轮得到他来反对。”苏沐橙笑眯眯地说道，“其实在后来，这个问题我也想过许多次。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，”她看向叶修，“我的回答还是一样。”

苏沐橙伸出手，轻轻覆在叶修的手背上。她的手很温暖。

“只有在此时，我的过去才是你的未来，”她温柔地说道，“我不能告诉你太多的事……可我想，有一件事是你必须知道的，”她看向叶修，“作为时间旅行者的妻子，我很幸福。我从未后悔过我的选择。”她稍微停顿了一下，而后继续说道，“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从这个时间消失，也不知道你下一段时间里会不会有我的存在，对这段时间的记忆又有多少，不过我觉得，这句话还是要对你说。”

叶修有些紧张地看着她。

“我爱你，”她说道，“无论经历多少时间，我永远爱你。”

叶修拼命眨着眼，他感觉自己的眼睛里似乎进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：“我感觉我要哭了。”

苏沐橙微笑道：“挺感动的，是吧？”她说，“现在是不是有一点信心了？所以说，无论是见到二十五的我，还是十二岁的我，都一定要怀抱着‘我一定会让她幸福’的心情哦。”

-12-

冬天里小学放学得早，偏偏今天刚好轮到苏沐橙值日，她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。等到出门时，她才发现不知何时起开始下起雪，不算大，雪花星星点点落在她的鼻尖上。苏沐橙打个喷嚏，从书包侧格摸出折叠伞。那是下午上学前苏沐秋硬塞给她的，没想到这时候派上了用场。

她慢吞吞走着，快到家的时候，才发现在路口站着一个人。

那人穿着单薄，看上去和这个冬天格格不入。他的肩膀上覆着一层薄薄的白色，像是在这里站了很久，孤零零的。苏沐橙与他应该是第一次见面，但无由地，她莫名产生一股熟悉感。

苏沐橙犹豫了许久，最终思想品德课上乐于助人的教导占据了上风。她走上前去，小小声问道：“叔叔，你是不是迷路了？”

“你哥哥没有和你说过，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吗？”男人问道。现在他们在公园门口的自动贩售机旁，坐在一旁的休息座位上，手里各捧着一杯罐装奶茶。奶茶味道算不得好，但勉强有些温度，能够驱散些许冬日的寒意。

“你看起来不像个坏人，”苏沐橙说，“再说，这附近我还挺熟悉的——我跑步也很快。”她得意洋洋地说道，并未注意到对方对她的家庭状况似乎如数家珍，“你住在这附近吗？”

男人点点头，“算是吧。”他似乎还低声说了句什么，但苏沐橙听不太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