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期天的爱是三文鱼

*《狐不语》的最后一篇，也是写得最开心的一篇~

谷雨 人间 菖蒲 芒种 渔火 大雪

大雪

叶修x苏沐橙

 

后半夜起开始下雪。到早上时，满目皆是一片银白。打开门时，看到雪淹没到脚踝，这实在不是个出门的好日子。

叶修倒是不在意。天明时他开始出发，不过走了很久还是没到达终点。在这样的环境里，很难分得清东南西北，只好凭着印象前行。周围很安静，只听得到残雪从枝头上簌簌落下的声音。他已经很久未到此处，难免觉得陌生。但仍是要来的。

雪地里忽然传来一阵响动。他转过头，注意到被积雪掩盖下的洞穴。灰色的狐狸正露出半个头，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，连忙回身朝前方跑去。蓬松的大尾巴在一摆一摆，扫在雪地上。

叶修看了看远处的林子，自言自语道：“看来确是这里了。”

他抬脚向前走去。

 

林子里一片寂静，只传来一两声靴子踩着枯枝上的声音。偶尔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，可转头看时，最多只能看到一两个奔逃时留下的残影。这反倒让他更加确定目的地就是此处。越往里走，越来越多的绿色汇聚在眼前，深绿浅绿，全部堆积在一起，侧耳认真倾听时，还能够微不可闻的流水的淙淙声。一点也不像是冬天。

他在一株古树前停下脚步。千年古龄的老树，浓密树叶投下巨大的阴影，石头布满厚重青苔，鸟鸣声不绝于耳，看上去是个灵气充郁的好地方。这树看上去能够成精——若它未得这运气，也该庇佑到周围的邻居了。

少年就站在古树的前面。他身材颀长，样貌同苏沐橙有几分相像，但比起小姑娘的天真懵懂，却多出几分沉稳。听到脚步声，他侧过头来，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：“是您呀。”他的声音偏低，尾音却微微上翘，和苏沐橙是一样的习惯。

叶修在离他几步远的方向站定。先前被刻意收敛起的气息此时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。但苏沐秋不为所动，仍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：“您大驾光临来此处，是有何指教吗？”到底是涉世未深，尽管刻意压抑着不满，但仍是能听出几分讽刺。

叶修不以为然——这样的迎接方式，比他料想的要好许多。“我以为你是知道的，”他说，“我来找一位狐狸姑娘——而你肯定知道她在哪儿。”

苏沐秋皱起眉头，看起来他似乎想往面前的人的脸上扔上几个雪球。但最后，他只是略带讥诮地说道：“您大概是走错地方了吧？这儿狐狸的山头有好几个，不见得她就在这儿。”

叶修察觉到他的不善。他轻轻叹了口气，把这些话语全部揽下。

毕竟错先在他。

 

或许这更应该追溯到那个聒噪的剑客身上。

黄少天的声音清脆，噼里啪啦一连串地落下来：“哎老叶这就是你家的小姑娘？我上回遇到你弟弟——就是管着东方水泽的叶秋，哎你们兄弟也是好玩，一个管水一个管山，长短互补啊——我听他说了，还以为他在开玩笑呢。没想到居然是真的，吓了我一跳，倒是这狐狸小姑娘看起来确实可爱……”该说的不该说的，统统一股脑全倒出来，叶修拦都拦不住。

苏沐橙先头还津津有味地听着，等到琢磨出一二，面色变幻一番。好歹当着外人的面没有发作，等到黄少天一走，她就撩起袖子同叶修清账。

“你早就知道我是狐狸了？！”

“这个……”

“你不是书生？！”

“做山神只是副业而已……不然要拿什么去买红豆糕……”

“你骗我！”苏沐橙带着几分哭腔，“叶修，你不是人！”

“……”

叶修一时不知道她是在阐述事实还是在骂人。

不过他不可能知道答案了。

小姑娘身形一幻，一只雪白的狐狸跃上窗台，很快就在夜色中消失不见。

怕是气得狠了，连维持身形的法术都不愿意施展，就这样跑走。窗台上还留下几根狐狸毛，叶修捻起一根，叹了口气。

他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。

 

叶修从不信鬼神——他自己就算是个神仙。但他相信自己那天早起时应该看一下黄历，上面肯定写着“不宜见客”。

找到狐狸洞不算麻烦——这座山也算是他的地盘，稍微花点精神就能找到。麻烦的是要如何哄回苏沐橙。闹起脾气的小姑娘叫人无计可施，而他也想采取一个最温和的方式，不想再留下什么糟糕印象。

幸好，苏沐橙有个过于宠爱她的哥哥。

 

“她回来之后，很不开心。”苏沐秋说。

“我知道。”

少年瞪着他，但最终还是退了步。“所以我最讨厌你们这些千年老妖怪。”

青石铺成的小道逐渐展现在他的面前，狐火摇曳。

叶修露出一个微笑：“是山神，不是妖怪。”

 

路不长，很快就走到尽头。尽头处是一处湖泊，被施了术法，即使是在冬天依旧是一副生机盎然的模样。叶修刻意放轻脚步，却还是惊动了什么。

草丛忽然晃动几下，探出一只毛茸茸的白狐狸，大尾巴扫过地上，一双眼睛如琥珀般纯澈。

瞧见来人是叶修，狐狸转身就要跑。叶修眼疾手快，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去，伸手将狐狸捞进怀里。狐狸蹬着腿拼命挣扎，仍是逃不出他的怀抱。最后气急败坏，竟是一张嘴就狠狠咬在叶修的手上。

狐狸的牙齿很尖，手背很快就见了血。叶修微微皱起眉头，但并没有收回手。

狐狸见他无甚反应，觉得无趣，慢慢松了口，可仍是不理他。

叶修看她不再挣扎，才松开一只手，轻轻梳理着她的皮毛：“消气了吗？”

“才没有！”狐狸开口说话道。她睨他一眼。但这个动作由她现在这个模样做起来没有任何威慑力，反而平添几分可爱，“你来做什么？”

“来见你。”叶修说，“沐橙，你哥哥好凶的，设了七七四十九道关卡，我力战狐族四位护法长老，才能见到你。”

“胡说八道！我哥哥很温柔的！”苏沐橙说道，“……而且我们狐狸洞没有护法长老这种东西。”她的语气听起来缓和了些许，不复初时的咄咄逼人。这大概是个好兆头。

叶修挠了挠她的耳根处：“你还在生气吗？”

苏沐橙“哼”了一声，没有理他。

湖边有桃树，枝繁叶茂，只是还未到开花的季节。

“对不起。”叶修忽然说道，“这次是我的错——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。”他顿了顿，又重复了一遍，“再也不会。”

苏沐橙愣了一下。她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枝桃树枝。叶修的手轻轻拂过树枝，忽而，桃花渐次开放。

“送给你。”

苏沐橙打量着面前的桃花，摇了摇头。

“我不要。”

叶修难得露出了不安的神情：“那你想要什么？”

没有回话。

小狐狸只是低下头，舔了舔他的手心。

 

fin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