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要忘记你
叶修x苏沐橙
01.
猫今年一岁。
猫是流浪猫,常年在嘉世俱乐部后门附近晃悠,后来被人带回家,荣升为家养猫。
带它回家的是个姑娘,二十四五岁的模样,看着挺漂亮——反正符合猫的审美。她大概是个知名人物,出门必带墨镜口罩,脚步匆匆,生怕被人认出来。但唯独看到猫的时候,她会停下脚步多看几眼。再来时,她的手里就拿着一个猫罐头,小心翼翼地朝它走过来。罐头味道好,猫很喜欢,因而不计较她伸手挠自己的耳根这件事。
姑娘一边挠一边说:“可惜宿舍不能养猫。”她的语气略带惋惜,“你明天还会在这里嘛?”
猫懒懒叫唤一声。
姑娘当它答应了。她弯弯眉眼,笑得挺开心。
姑娘喂了它一段时日。然后有一天,她带了个男人过来。
男人挺高,穿着件旧夹克,嘴里叼着根烟,站在姑娘旁边。姑娘瞪他一眼,他就老老实实掐了烟。
姑娘问他:“叶修,兴欣能养猫吗?”
叫叶修的男人想了想:“不知道,老板娘没说过。”他转头看着姑娘,“你想养?”
“当然啊,”姑娘说,“你看这猫多可爱。它老呆在这里,我喂过它几次——还挺乖的。”她双手合掌,对男人做了个“拜托拜托”的手势:“我真的好喜欢它。”
男人看起来有些为难,但他很快就在姑娘祈求的眼神里败下阵来:“那先带回去吧。”他做出决定,“到时候我和老板娘说一声。”
他往前几步,伸出手,似乎想抱起猫。但猫后退两步,弓起腰,瞪大眼睛,露出一副凶狠表情。一人一猫对峙许久,最后猫从低台上跳下来,走到姑娘的身边,蹭蹭她的裤脚,任凭她把自己抱进臂弯里。
“我感觉它在针对我。”男人嘟囔着说。
02.
猫今年三岁。
搬到新家后,它有了一个新名字,叫俊俊,是男人起的,据说是从他某张账号卡里获得的灵感。只是这个名字太难听了,难听到猫都不愿意理会。但姑娘很快就接受了这个名字。也只有在她喊“俊俊”的时候,猫才会勉为其难地应上一声。
“……我总觉得这是区别对待,”男人蹲在猫砂盆边,一边干活一边吐槽,“猫粮是我买的,猫砂是我铲的,猫爬架也是我装的,你怎么只给沐橙摸,不给我摸?”
猫别过头去,不想理他。
它一向与男人不对付。在打游戏的时候踩他的键盘是常事,至于啃啃他的耳机线,或者是在他的床上打两个滚,留下一床猫毛——这些事它更是驾轻就熟,次数多了,男人便举着拖鞋要打它。一人一猫在房间上蹿下跳许久,等到姑娘过来时,猫就会躲到姑娘的脚边,可怜兮兮地喵喵叫。姑娘对它的撒娇毫无抵抗力,这时候就会替它求情:“俊俊只是一只小猫咪——”
“小猫咪也不行!”
“哎呀,不要这样计较啦。”姑娘软着声音安慰他,又凑到他的耳边,不知说了些什么,男人的面色这才缓和下来。他瞪了猫一眼,丢下拖鞋,拉着姑娘走到一边去。
猫蹲坐在柜子顶上,带着点胜利者的骄傲,得意洋洋地舔着前爪。
但很快,它发现男人将姑娘抵在了墙角。他抓住她的手,微微低下头,低声同她说了些什么。姑娘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推了推他,没推动。她好像说了些什么,下一秒,两个人的身影纠缠在一起。
不准你欺负她——!猫大声叫唤了一声,弓起背,从柜子上一跃而下,气势汹汹。一秒后,它准确地把前脚掌糊到男人的头上。
03.
猫今年六岁。
今天天气很好,它眯着眼睛,趴在阳台上晒太阳,好不惬意。只是快乐的时光还没享受十分钟,就被男人一把拎起,提回客厅里。
男人替它理了理毛,又开了一个猫罐头给它吃。趁它大快朵颐的时候,他在猫的脖子上绑个黑领结,又往它的背上放上一个小盒子,用粉红色的缎带打了结。猫被这么一折腾,浑身上下都觉得别扭,它四脚并用,好不容易才把那松松垮垮的蝴蝶结蹭下来。盒子在地上翻了个身,一个小圆环滚出来,落在地上。
猫上前嗅了嗅,还没研究出来这是什么东西,就被男人一把捡起。
“你在做什么,”男人轻轻拍拍它的脑袋,引来猫不满的叫唤声,“这可是今天的重头戏,是惊喜,懂吗?”
他把圆环收进盒子里,重新绑在猫的背上。男人一边动作,一边对猫说话:“一会儿沐橙回来,你就从……嗯,从这里走出来,走到她面前,懂不懂?”
猫打了个哈欠。
男人说:“我都请你吃猫罐头了,你要说话算话,答应的事情要做到,知不知道?”
猫别过头去,懒得理他的自说自话。
男人扎好蝴蝶结,抱起猫,把它放在玄关的绿植后面。
“就是从这里走出来,”他又重复了一遍,“走到她面前,叫两声,引起她的注意,你的任务就完成了——俊俊乖,你配合一点,晚上我再给你开罐头。”
猫趴下去,尾巴一甩一甩。
吃人嘴短。门被推开的时候,猫在男人的轻声催促下,还是不情不愿地走了出来。
姑娘低着头看手机,没注意到它。猫小跑上前,轻轻咬了咬她的裙摆,这才让她把视线投向自己。
她被它的装扮逗笑,蹲下身刮刮它的鼻子:“是谁把你打扮成这样子啊?”然后她解下猫身上的缎带,打开盒子,银色的圆环落在她的手心里。
姑娘眨眨眼,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。她用手擦着眼睛,但还是有几滴水落在地上。
猫凑上去舔了舔,是咸的。它有些生气地喵了一声,似是在谴责男人:你不是说这是惊喜吗?为什么她在哭啊?
男人很快就出现了——他就躲在附近。他有些手足无措,似乎也没想到姑娘会流泪。他一边笨拙地替她擦着眼泪,一边词不达意地安慰着她:“别哭啊,别哭啊,你一哭搞得我也想哭了……”
姑娘吸吸鼻子:“我这是喜极而泣,你哭什么?”
“那我也是喜极而泣。”
姑娘抽噎着伸出手,男人拿着圆环,套了好几次,这才套上她左手的无名指。两个人对视了好久,忽然就笑了起来。
猫看着他们两人又哭又笑,心想:人类真是奇怪。
04.
猫今年九岁。
前些日子,它被寄养到另一个地方。临时主人和男人长得很像,但比男人看起来稍稍精神一些。大概他早睡早起吧。猫如此想到。
猫在那里住了几周,被好吃好喝伺候着,很快又胖了一圈。只是它还没想好拿腰间的肥肉要怎么办,就又被塞回猫箱里,坐车回家了。
家同它离开的时候相比,没什么变化。它的猫盆猫碗猫爬架都在,就连沙发脚下的抓痕也保留得一清二楚。
唯一的不同是,搬家时最里头一个空空荡荡的小房间,现在塞满了东西。房间的地上散落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,房间中央摆着一张小床,床边开着一盏柔和的夜灯。猫偷偷溜进去,跳到旁边的桌上,居高临下,看见床里有一只小小的人类幼崽,短手短脚,毛发稀疏,一张脸皱巴巴的,一点都不可爱。
……真丑。猫情不自禁地想道,简直和男人一模一样。
但它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,好像非要从那张还没长开的脸上找到一点和姑娘的相像之处。可忽然间,人类幼崽睁开眼睛看向它。
猫吓了一跳,浑身的毛都要炸了起来。人类幼崽张张嘴,没有哭,反而是咕噜咕噜吐着泡泡。一猫一崽对视许久,然后猫才慢慢放松下来。
这样一看倒还挺好的嘛。猫想。它下意识朝前走了一步,想将幼崽看得更清楚一些,可谁知一脚踩空,整只猫“呯”一声掉到地上。
与此同时,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响了起来。
05.
猫今年十五岁。
作为一只猫,它已经活得很久了,久到人类幼崽长成人类大崽,姑娘变成大姑娘,男人长为老男人。
它依旧喜欢躺在阳台上晒太阳,眯着眼睛,懒洋洋打着呼。
人类大崽已经长开了,愈发能从她的眉眼间看到姑娘的影子来。但她的性格似乎更偏向男人一些,活泼好动,敢于冒险,对未知事物充满好奇心。而猫作为她接触的第一个未知事物,尾巴上的毛都被揪下好几簇。
如果它还年轻,它大概会和大崽大战三百回合分个胜负。但现在它是一只老猫,懒得同她计较,只是扫扫尾巴,把她的手扫开一些。偶尔觉得痛了,这才不耐烦地叫唤一声。
它的精神头不太好,对什么都提不上心,只有男人过来逗他的时候,才会强打精神应付两下。
“都这把年纪了,还是爱和我作对,”男人弹它的额头,“早知道就给你取名叫清清,韩文清的清。”
“老韩人在Q市,又哪里招你惹你了,”姑娘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,“多大的人了,还记着年轻时的事——别玩猫了,过来帮忙择菜,顺便让女儿不要靠电视太近,对眼睛不好。”
男人应了一声,起身离开了。猫半眯着眼睛,它抖抖耳朵,听到客厅里动画片的播放声、大崽的哼唱声、厨房里姑娘和男人的说话声和笑声。
挺不错的,它想,日子就该这么过。
猫打了个哈欠,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。
-1.
苏沐秋睁开眼睛。
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大厅里。这里干净、明亮,有很多人走来走去。苏沐秋抬起头,四处张望,这才看到大厅中央立着块告示牌,上面写着五个大字:天堂办事处。他盯着牌子瞧了好一会儿,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,原来自己已经死了。
告示牌下标着方向。左走是临时居留办证处,右走是转世处。
苏沐秋想了想,朝右走去。
转世处排队的人很多,苏沐秋填完申请单,又等了很久,才轮到他。
这里的负责人是个慈眉善目的大妈,她戴着一副老花眼镜,看着他的申请单,一副为难模样。
“H市的转世名额已经没有了,”她说,“最近的一个要等十五年——你急不急?”
苏沐秋说:“挺急的,可能等不了十五年。”
大妈“哦”了一声,看样子挺理解他的:“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还没处理好?”
“有一个妹妹,”苏沐秋说,“我走了之后就剩她一个人,挺担心的,想去陪陪她,看她过得怎么样。”
大妈似乎对他的遭遇颇为同情。她思考片刻,又从抽屉里翻出一本小册子研究了几分钟,最后抬头对他说:“转世处这边确实没有名额了,但是呢,有一个折中的办法,”她递过另一张单子,“你介不介意当一只猫?”她絮絮叨叨地说着,“猫和人不一样,需求量大,手续办得也快,三四天就好。人就算有名额,办手续走流程也要十天半个月,等上头批下来,下面早就过了几十年了……”
苏沐秋毫不犹豫地点点头。
0.
猫趴在围墙上。
有个姑娘走了过来,低着头,行色匆匆。
猫直起身子,冲她的方向“喵”了一声。
姑娘停下脚步,转过头看向它。
猫不怕生,也直直盯着她瞧。
“喵。”姑娘忽然低低叫了一声。
他们一同笑了起来。
Fin.
*是之前猫猫点文里, @🌲上有🐟 GN点的沐秋变成猫回来看已经结婚的老叶和沐沐,以及 @此间 GN说的猫视角的叶橙养猫文。两个被我合在一起写了这篇文。拖了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,希望能够喜欢~