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全职高手/叶橙】如晦

*是之前 @大橘叶子 点的民国Paro

写到后面发现时间线跨度有点大,有些地方也不是很严谨,总之先预警一下(x


如晦

叶修x苏沐橙

 

一九四四年,苏沐橙赴英留学。

她先是学语言学,后来又转去美术系。在给叶修的信中,她写自己实在看不懂那些弯弯曲曲的异国文字。“……想来想去,还是绘画一途更适合我一些。只是如今不知学来又有甚作用。”

山高路远,叶修的回信两月后才送到此处。彼时苏沐橙正在画室作画,拆信时,难免在薄薄两张信纸上留下几点颜色。叶修在信中先是问她最近过得如何,又寥寥几句带过自己近况,末了才写:“昔日文人以笔为刃,不过在我看来,画笔也是笔。”

苏沐橙见他这么劝慰自己,心中踏实几分。信纸角落有几点墨水氤氲,她翻到背面,果见一行小字。

“幼时你随手涂鸦之作,我至今仍留着。回头可寄你观赏,以添几分自信。”

与前面那些故作正经的话语相比,这才像是叶修的风格。苏沐橙失笑,忍不住把这句话翻来覆去又看了几遍。这倒叫她想起过去的事:十来岁时,她曾同教会学校里的老师学过画画,那时叶修还说她是鬼画符,不如去给庙门算命的老道士当徒弟。因为这句玩笑话,她同叶修置了好久的气,直到叶修买了西点过来向她道歉,苏沐橙这才肯同他说话。

异国他乡,想起过去的事,心中先是雀跃,之后却难免有一些难过。最后便找了本喜欢的书,将信夹在里头,复又寻张纸,继续去画画了。

 

她画的是小时住过的公馆。很大的一栋房子,屋檐片瓦,竟还是记得一清二楚。叶修的祖父先当了清末的臣,后又做了民国的官,年龄大了,到底受不住日子变来变去,索性回老家去了。他住的房子就同苏家隔着一道墙。叶修少时顽劣,家中无人管教,老爷子便写了信,让人把孙子送来。此后,苏沐橙便常能听到隔壁的鬼哭狼嚎——多半是叶修不愿练字看书,被老爷子提着竹条打了。

苏沐橙在信中写了这事,而后连着这幅画一同寄给叶修。叶修回信给她,抱怨谁要看这些旧事。“还不如做些更有趣的画来。”只是细细品读,便能知晓其中八分不过是调侃。

可剩下两份有趣,究竟是怎样的有趣?苏沐橙不得而知。隔着万里江海,即使有鸿雁传信,终究还是太过遥远。

 

一九四六年的夏天,苏沐橙短暂回到国内。

重庆国民政府迁回南京,叶修也跟着回来——说来也怪,他明明是北方人,可大半时间都在南方度过。

她等了一上午,下午叶修才得了空,带她去附近的一家茶楼。他点了几样糕点,自己却是一口未动。苏沐橙捻着桂花糕,小口小口吃着,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去看叶修——与印象里不同,他高了,瘦了,也黑了许多,递茶给她时,能看到掌心的一道疤。

叶修不以为然,只说是某日空中轰炸他恰巧在外头,弹片飞来时他下意识用手去挡,后来动了两次手术,手能用,但还是留了疤。苏沐橙本想问他疼不疼,后来又想,他小时候被老爷子打断两条竹鞭时都未喊疼,恐怕此刻也会同她说不疼。

他们只聊了些许琐事——苏沐橙没问他在政府里做什么。叶修看起来很累,像是有千斤重的担子压在他身上。多半时候是苏沐橙在讲,同他讲自己在学校里的生活,又说教授喜欢她,想多留她几年。

叶修没点头也没摇头,侧着脸,像是在想些事。苏沐橙见他没回话,有些无聊,便随手拿了一张纸,在上面信笔涂鸦,寥寥几笔,勾出一个轮廓,叶修回过神来,问:“你在画我啊?”

苏沐橙被戳破心思,难免羞赧,面上却不显,争道:“谁画你啊!”

叶修便笑,不再说话。临走时却将那纸折了两折,妥善收好了。

 

后面几年,来往的信件渐渐少了,到最后,竟都是有去无回。

国内形势风云变幻,偏偏消息总是延后。苏沐橙着急,却又无可奈何。托相识的人去问,回应总是石沉大海。后来才知道,原来没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。

在那段时间,苏沐橙总是梦到以前的事。

是叶修十三四岁、被送回老家给老爷子管教的时候。老爷子是旧式读书人,见不得西方学校那套,找了经书让叶修去读。读到“保天下者,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”这一句时,叶修忽然停下来,冒出一句:“这天下指的是谁的天下?”

老爷子只当他是在顶嘴,抓起竹鞭就要打。苏沐橙站在二楼,透过窗台和摇曳树影,看叶修满院子乱窜,忍不住笑出声来。

 

一九四九年,苏沐橙大学毕业。她没留在英国,一意孤行要回来。这次只能坐船,一路颠簸,叫人精气神都弱了几分。等下了地,在港口看到叶修的身影,这才安下几分心。

叶修替她拎箱子,两个人走在码头上。苏沐橙问他:“这几年你在哪里?做了什么?怎地都找不见你人影?”

他只笑不答。

苏沐橙泄了气,拿皮鞋尖闷闷踢路上小石子。

叶修却忽然停下脚步,说:“信我都收到了。”

苏沐橙抬眼看他。

叶修说:“那时候你寄来的信,我没法收,又不方便告诉你新地址,只好托人存着了……后来等时局稳定,才敢去读你的信。”

苏沐橙问:“那你读完为什么不给我回信?”

叶修便笑:“有些话,终归是想当面和你说的。”

 

新日子翻开一页,叫人开始期待起来。叶修在新政府里工作,苏沐橙则在附近大学里当临时讲师,教绘画,也讲西方艺术史。两边离得近,两人常聚在一块吃饭,两边的食堂轮着来。菜色算不上好,但见面时总是高兴。

结婚这事好似也顺理成章起来。叶修向组织交了申请,等走完流程,便算是成了。苏沐橙笑说速度这么快,想必是沾了叶主任的光。

那时他们都是快乐的,未曾想到未来道路上会有阴霾。

 

运动开始之前,早有风向预示,只是他们都不曾注意。先是叶修被点名——他为国民政府工作过,这点是说不清的。苏沐橙初时还劝慰他,只说过几年就会好。没想到几年过去,她的日子也难过:她在英国读书的那几年,算是铁板钉钉的证据。而那些被叶修留下的书信,倒成了最好的佐证。

先头几年,两人还能住在一块,后来一个去了南边,一个去了北边。分开那天,叶修还有心情同她玩笑,说她这也算回老家看看。苏沐橙也陪着他笑,笑着笑着,眼眶便湿了。

家里的东西,自然是没法带走的。她的画册,叶修的笔记本,连同那些信件,全被收缴上去。外头催的急,苏沐橙匆匆拿上行李,想了想,最后只来得及带上一个小便签本和一支铅笔。

前几年还能听到点消息,后来便渐渐没了音讯。日子难捱,她便撕一张便签纸下来,偷偷画几笔,画同一个人。画完后怕被人发现,只能把纸烧了。后来纸笔都用完了,便捡根树枝,在角落借灰画上几笔,再将它擦掉。

一日又一日,苏沐橙算着时间,总想着第二天一觉醒来,能同叶修再见面。可等来等去,最后什么都没有等到。

 

她其实早有预感。叶修骨头硬,从来是不肯低头的。

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。

 

后来她便再也不画了。

 

七九年的时候,苏沐橙得到允许,能回去了。

她没被打垮,但精气神早已不再。她也不知道能回哪里——她和叶修的小家早就不在了。

耽搁了两三年,还是叶修的一位故友辗转得知这件事,替她在老家安排一个住所。苏沐橙推脱不去,便承了他的好意。

她现在有很多时间,不知道做什么,只能漫无目的想着过去的事。想到十一二岁第一次和叶修见面,他转头问这是谁家的好妹妹,语气轻佻,被老爷子拎着耳朵训了一顿;想到她在英国时,总是掐着时间算,还有几许日子能同叶修见面;想到她回国那一天,叶修拎着箱子,走在她的身旁,他嘴上说着话,空着的那只手却总是不经意勾到她的袖口。

她想到他们在一起了那么久。久到回忆有那么多,她每一天都能想到。但这些回忆又太少了,她还有那么长的日子,长到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度过。

可她的痛苦已经同泪水一起,在很久之前就流淌殆尽。

 

八三年年底,苏沐橙接到通知,去了一趟北京,把叶修留下的东西拿回来——人是真的找不着了。那年头管理太乱,只知道个大概位置,不知道最后在哪里。有人问苏沐橙要不要去当地看看,苏沐橙想了想,摇摇头,说年纪大了,不好再走动。

叶修留下的东西不多,只有小小一个箱子,轻得很。里面有两套衣服,一个笔记本,一本思想总结的册子。

苏沐橙一点一点收好。收拾到衣服时,发现前胸的口袋里好像装着什么东西。

里面是一个火柴盒。

她拆了火柴盒,两张泛黄的纸被叠了好几叠,妥善收藏在里面。

 

第一张是不知从何处撕下来的一角,只能依稀分辨那是某栋房子的一角。

第二张则更为潦草,像是有人在纸上随手信笔涂抹,若不仔细分辨,或许连轮廓都难以辨别。

 

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两张画。而当泪水氤氲在上面时,那些笔触很快就变得模糊,再也看不清了。

 

Fin.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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